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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5岁朴树:特烦别人说我是少年

读者人物 2020-09-03

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十点人物志 Author 赵宇



在很多人心中,朴树就是一个敏感、脆弱,又情绪化的“New Boy”。有人甚至矫情地称赞他,“出走半生,归来仍是少年”。对于这种说法,朴树却反驳道:“不是我仍少年,是这个国家的人都选择过早地老去。”这句话无从旁证。在我们所见的现实中,朴树已经45岁了,他的“New”和“Boy”正在慢慢消逝。


来源 | 十点人物志ID | sdrenwu
一向内敛、克制的张亚东哭了。


舞台上,盘尼西林正在唱的是《New Boy》。那是连朴树本人都不怎么再唱的一首小众歌曲。但正是这首歌,让坐在台下的张亚东泣不成声:


“……大家对那个2000年充满了期待,觉得一切都会变得很好。

▲ 张亚东在综艺节目《乐队的夏天》中感动落泪


那一年,从山西小城来北京的张亚东刚过而立之年,他已经在乐坛崭露头角了;


那年的朴树27岁,《我去2000年》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专辑,由张亚东监制。他正体会着创作带来的乐趣。


▲ 朴树的首张个人专辑《我去2000年》


二十年过去了,当年歌词中的美好并没有如期而至,于是“期待”变成了“怀念”。在《乐队的夏天》节目中,“朴树”则成了每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连接回忆的密语,频频被提及。


朴树终于来了。在节目的最后一期,他照旧奉上清亮如水的表演。在台下,他也很开心,因为他欣赏到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音乐。


张亚东静静地看着,他觉得,时光未曾改变,因为“永远都有人是年轻的,永远都有人是 New Boy。




《New Boy》写于1999年末。在那个即将迈入21世纪的时空里,中国大地到处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。香港、澳门相继顺利回归;人们有钱了,把买商品房提上了日程;“按揭”这个新词逐渐流行开来;年轻人正在赶时髦学电脑,他们准备在互联网上大展拳脚。


那些美好的,甜蜜的岁月啊。


朴树也沉浸在幸福中。他的专辑《我去2000年》正在迈向50万张的销量关口——在那个唱片行业已经开始出现颓势的年代,一个歌手的专辑能卖10万张已经是天文数字了,更何况朴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。


朴树的演出场场火爆。当时歌迷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在歌手表演的时候扔礼物。有一场,朴树边唱《New Boy》,边接受着歌迷礼物的“洗礼”。唱到最后,他自己都被“扔”笑场了。



至少在当时,这可能是他期待的一种“刺激”生活。


早在初中毕业后,朴树就跟家里人明确表示过“不想上学”的想法,这可把一直以书香门第为荣的父亲气坏了,因为他父亲无法理解,“北大教授之子却不想上大学?”


拗不过家里的人反对,无奈之中,朴树奋力一搏考上了首都师范大学,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他对父母说:“这是替你们考的啊,我不去了。”


在父母的极力劝说下,朴树总算还是去了。但大学的时光无聊而漫长,多数时间里,朴树都躲在宿舍,睡觉、弹琴和发呆。


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由一点,他在大二申请了退学,这令父母在惊讶之余很是伤心。


不过可能更令家人没想到的是,这个他们眼中的“异类”,几年后将会变成了年轻人最崇拜的偶像。


出道后,名利滚滚而来,朴树很满足。他甚至有点“飘飘然”的感觉。


他是一个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,有事要出门,他就顺手拿起“一沓”钱走。


那些年北京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、夜店、酒吧,全是朴树的身影。他假装开朗,跟各路陌生人瞎贫,回回喝大了都是朋友一清早给背回家去。


有钱挺好的。朴树认为有了钱,他就可以不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;有了钱,他买了机票就能去想去的地方。



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将名利玩弄在股掌之中,但现实往往是相反的。


因为录制《我去2000年》的时候太开心了,朴树没要一分钱版税,所以他赚钱的方式只能是走穴演出。那些日子,朴树回忆起来,“基本上没有过愉快的体验,那就是‘遭罪’。”


几乎每次出镜,朴树都绷着脸,苦大仇深的。去重庆唱歌时,观众朝台上扔矿泉水瓶子,朴树捡起来直接扔了回去。上台领奖,主持人说朴树你挺酷的,朴树说:“酷就是个屁。”


张亚东是最理解朴树这些举动的。《我去2000年》做完时,他就断言,“朴树这脾气,非得在宣传路上被逼疯了。”


2000年,央视春晚导演组想找四个非主旋律的歌手来联唱,他们找到朴树当时的公司麦田音乐,点名要朴树。公司上上下下都劝他:“你应该去占领这个阵地,让它有点年轻人的东西。”朴树只能勉强答应。


对于很多新人来说,在春晚上露脸是“一夜成名”的“捷径”,这却成了朴树私下里拿来嘲笑的事情。他那阵子逢人便说,“这几天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?我在参加春节联欢晚会!我看到的是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,那一副副嘴脸,我操!”


刚到彩排阶段,朴树就崩溃了。面对违心的说话和不走心的假唱,他只留下一句“我做不到,我不上了”,转身就跑。


这些举动让他与工作人员之间的矛盾如鲠在喉。最严重的一次,他和经纪人在央视演播厅指着鼻子破口大骂。经纪人打电话质问他:


“你丫怎么那么牛逼,全公司上上下下为你打点,你知不知道你犯浑以后大家的路都被你堵死了?”


“我怎么牛逼了?我就是不想过这种生活,我他妈现在一点儿也不快乐!”朴树骂骂咧咧地哭了。


最终,他还是出现在了春晚直播的现场。他说,那会儿他心里特别瞧不起自己。


▲ 朴树在春晚表演


除夕夜,朴树的父母坐在电视机前,看着面无表情的朴树,觉得他和那个五光十色的舞台特别违和,“他怎么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?谁得罪他了?”朴父问道。


像是坐上节节推进的升空火箭,春晚过后的朴树更红了。


按照当时唱片公司的运作逻辑,“一年一张专辑”是当红歌手的标配,但朴树的第二张专辑《生如夏花》足足让歌迷等了四年。即便如此,朴树还是凭借它横扫了国内所有的音乐颁奖礼。


▲ 朴树的第二张专辑《生如夏花》


《生如夏花》的狂销给朴树带来的名利更加巨大。按照朴树当时的出场费,他出去小小走个穴,回来就能在北京通州买个房子。曾经与名利斗争过的经验并没有帮到他,他又一次把整个身心扔在那些昏暗、混乱的场所中。


有时候朴树会选择一个人去坐地铁。从起点坐到终点,再从终点坐到起点。他经常在半夜偷哭:“我瞧不起我自己。”


接下来的几年,他拒绝再写歌。制作人张亚东求他:“再发一张专辑吧!”朴树反问:“为什么要做?”


 “可以赚钱啊。
 “为什么要赚钱?
张亚东无言以对。


2009年,朴树和麦田合约到期。他没有续约,彻底成了自由人。既然无法改变这个纸醉金迷的大环境,那还不如选择沉默、选择离开。他把北京市内的房子租了出去,然后到机场附近租了一栋房子,与两只狗为伴,把手机一关,过起了隐居的生活。


没有人会全盘接纳朴树的痛苦。那几年,有不少人在质疑朴树。


其中一个评论说道:


“朴树,你是在撒娇。


朴树到现在都记得。“我现在想,他说的是对的,每个人长大都是承受了很多的痛苦,我是有点儿娇气。”


那些曾被媒体、粉丝推崇的“对抗”也在朴树眼里变得“非常表面”,他觉得“那种强行的对抗真的会让人丧失自我。”


但人终其一生就是在与自己的痛苦过往搏斗。朴树当下再清醒,他也无法摆脱骨子里那种对抗的姿态。


前不久,《奇遇人生》节目组邀请他一起前往古巴寻找自我。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,他自言自语:“现在岁数大了,我觉得去哪儿都不重要,哪儿都一样。


下了飞机,主持人阿雅被哈瓦那街头的各种老爷车所惊艳,朴树却说自己对车“一点兴趣都没有”;阿雅提出看画的建议,也被朴树无情否决,因为他“对色彩、线条都没感觉”。



节目组安排了“坐摩托车”的环节,想要让朴树更放松一点,没想到这反倒激怒了他:


“我就想说,你们真是找错人了,我真不爱录这节目。”朴树变得越来越焦躁。


阿雅在一旁安慰他“好啦好啦”,朴树依旧小声嘀咕。那画面像极了大人要求小孩子去做一件他自己不情愿的事情。


但曾经的“少年”朴树终究还是变了。


摩托车在公路上飞驰,朴树居然慢慢露出了微笑。他还向他最厌烦的镜头竖起了大拇指。


行至半路,最初那个打不起精神的朴树,甚至告诉司机“还可以再快点”。


“接下来你愿意坐车,还是摩托车?”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问他。


朴树毫不犹豫地回复道:“我坐摩托车、全程都坐摩托车,累了再说!”



摩托车停在了一条山路旁。朴树抱着一条小黑狗,眺望着绵延的群山,喃喃自语:“今天是最好玩的一天。”


朴树也感受到了节目组的良苦用心,“大家都不容易,费了他妈的三个多小时跑到这儿……这对我来说是工作,我会认真完成。”


更多的改变正在发生。朴树以前认为“赚钱没意义”,但面对乐队的乐手们,他也在思考自己该不该任性下去。他曾一口回绝了某个汽车品牌的年会。但事后,他承认“自己动心了”,“因为录音没钱了,我就想,去那种地方也没人知道,偷偷地,轻轻松松地一大笔钱就赚回来了。”


最终,朴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。他觉得这种事“有一就有二”,“当你习惯了他们那种偷懒的生活方式,人就会往下走。


即便真的登上这类演出、节目,朴树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,而是大大方方地表示,“我最近,需要一些钱……”


▲ 朴树参加综艺节目《跨界歌王》
某种程度上,妻子吴晓敏给了朴树很大的支持。从演员转型成商人后,她的时尚品牌、餐饮集团一直经营得红红火火。她甚至掷下豪言,“即便朴树一辈子不工作都不会介意,我养得起。”


当然,面对朴树这样一个情绪化的人,吴晓敏也曾不堪重负。有段时间,他们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,吴晓敏对朴树只说了一句:


“你把最好的能量放在唱片里了,把最烂的一面留给了我。”


朴树真的很少对吴晓敏表达爱意。


2006年,朴树参加了音乐综艺《名声大震》,吴晓敏当了他一期帮唱嘉宾。在节目后的采访里有这样一小段对话。


主持人:小朴啊,不管是生老病死,疾病或者是健康,你都愿意一直爱着晓敏吗?


朴树面无表情地回答:“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,谁能说未来啊。”


主持人只能自圆其说:“那我就当听成了愿意吧。”


主持人又问了吴晓敏同样的问题,可没等问完朴树就在一旁插话:“她和我是一样的生活态度。”


吴晓敏:“我..我..我相信我们俩会一直走下去的。”


你大概能想象到现场有多尴尬。


何炅看不下去,怂恿朴树“亲一个”表达爱意。在众人的起哄下,朴树一脸豁出去的表情,在摄像机前亲吻了吴晓敏。亲完后,他木然地拿手擦了一下嘴。


▲ 朴树和妻子吴晓敏


朴树曾坦言他对爱也有所怀疑,“我对爱情是特别忠诚的,我觉得我挺有道德的,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自己……说不清楚,晕了。”


即便如此,当下很少有人苛责朴树。因为在他们心中,朴树就是一个敏感、脆弱,又情绪化的“New Boy”。有人甚至矫情地称赞他,“出走半生,归来仍是少年”。


对于这种说法,朴树却反驳道:“不是我仍少年,是这个国家的人都选择过早地老去。


这句话无从旁证,但在我们所见的现实中,朴树已经45岁了,他的“New”和“Boy”正在慢慢消逝。


在《乐队的夏天》现场,张亚东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:有一天朴树要带张亚东到自家后面的小树林闲逛,说那里特别美。去了张亚东才发现,那里垃圾遍地。张亚东正想“它到底哪里美了?”朴树突然指着一棵树对他说:你看这棵树,等它们长大,咱们就挂了!


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,那年朴树27岁。他并没有把这些悲观的字眼写进当时正在录制的《New Boy》,他只在歌词中留下一句:


“以后的路不再会有痛苦,我们的未来该有多酷。
注:图片源于网络。部分参考资料:1. 《奇遇人生》第5期2. 《鲁豫有约大咖一日行》第2期
3. 《摩登天空杂志》朴树专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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